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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唯有雪山阳光灿烂
2017-12-25 15:53:00  来源:南通市人民检察院  作者:通检宣

  又是秋天,整整十年,我重又踏上了怒江峡谷之路。现代工业的产品已经比比皆是:水泥、瓷砖、彩旗、气垫、太阳帽、用来鼓掌的塑料板、不锈钢架皮椅、萤火棒、射灯、聚光灯、桶装纯净水、复合肥料,外面世界的服装、电器甚至彩票。人群里很少看得见穿傈僳族、怒族服装的人,千脚房正在被水泥红砖房取代,人们面对镜头不再躲闪。贡山县城,纹面的独龙族妇女笑着任由人拍照。手机拍摄功能出现后,没有比拍照更简单的事了,真正的举手之劳。

  怒江第一湾,早晨的阳光照得丹拉山一片透亮,近的绿得鲜亮,远的一片幽蓝,空气如此清新,连一朵缓缓飘移的长云也发出了纯白的光芒,耀人眼目。峡谷寂静得连轻微的风都能听见,树叶的微微晃动也发出了嗦嗦响声。

  山下的坎桶村仍是麦田,零星的木屋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时光凝固,我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峡谷中飘荡的音乐呢?旋律模糊得想不起来了。我突然向着山谷呼喊:“小——才——”。空荡荡的峡谷,仍是一片深深的寂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我像自己的喊声一样空洞,像悬挂到了时空外面。

  “猎人的牙齿缺了

  是因为咬断过老虎的骨头

  你的头发白了

  是因为走遍了雪山峡谷……”

  十年,有谁见证我这些年的风雨?

  小才若在,她应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大的孩子要么上学了,要么放牛、喂猪。她也许忙碌得听不到这风一样轻的呼喊声。听到了也是疑惑的,遥远的呼喊来自怒江对岸的高山之上,来自十年前遥远的时光,时空都这么遥远了,她不能想起什么。何况人生萍水相逢,要不是大山深处外来的陌生人少,要是在都市,当年如此小的一件事情——走着峡谷羊肠小道去看她,黄昏进村,一个小时的聚谈,然后打着火把回去——根本留不住任何记忆的痕迹。我们天天就像轻风一样拂过钢筋水泥的楼面。

  路边修起了观景台,水泥的护栏立在山崖上。我望着大拐弯的山麓,想起彭志光点燃的火把,那走了一程又一程永无尽头的山间小径,那些经过的村庄,那黑暗木屋里的人,那个塌方……只是怅然眺望,不复那样的心境与冲动了,心里却喃喃自语。

  没去坎桶村,却到了下游的双拉村委会查腊自然村。从悬索铁桥上轰隆隆开车过江,山坡上的平地,一块块旱田往上升起,木房一排一排也在升起。一位老人在村里小道上与我相遇,她拉起我的手,邀我到她家里去坐。我想起了十年前五里村背孩子的妇女,她也拉着我去她家里。

  刚去了村里的天主教教堂,又去了另一头挂满经幡的白塔,此刻,太阳在西面的高黎贡山向着大峡谷投下重重的幽蓝的暗影。我握着她的手,说着谢谢的话。老人说,你下次来就看不到我了。我脑海里立即浮现了村头的那片墓地,想到十年前见到的老人,很多已经埋进土地深处了。

  来查腊村,是因为村里人在六十周年县庆晚会上表演了怒族的传统歌舞,他们在村里的仙女节传习所又为我们跳了起来,男人们拉起二胡,在传习所跳,又在村主任家的地坪上跳,一边喝着杵酒一边跳着弦子。女人们穿着艳丽的裙子,头戴花环和麻布跳嘎舞、库噜羌姆舞、掰胯舞。一面大鼓敲着,一根竹笛吹着,穿越了漫长的岁月,相同的旋律与舞步在查腊的土地上一直流传着,在这个碧罗雪山陡峭的山腰上,它超越了漫漫时光。

  查腊村变化并不大,除了偶尔出现的砖木楼房、电视锅盖,木楞房依旧是主体。溪水边的水磨房依旧在水流的冲击下碾着玉米、黄豆。石板的瓦片只是比从前排列得更加整齐了。村里来了一位名叫褚安富的大学生村官,她从怒江州兰坪县派到了这里,对比起从前,她说,现在有肉吃了,但没有以前快乐了。她带着一群怒族姑娘来送行。

  路朝向山下,从高黎贡山投来的巨大阴影已经到了我的脚下,爬上了姑娘们彩色的衣裳。脚下奔腾的怒江全在暗影里呜咽。从峡谷吹上来的风,摇动着头顶的板栗树。似曾相识的情景犹如时光停滞,自然没有历史,只有四季,就如江水,所有的水不同,所有的水又相同,它既是现实的,又是历史的,大自然停滞得天荒地老。我们被阴影迅速吞没,送别的歌声飘荡在风中,涂上了一层凉凉的忧郁,唯有碧罗雪山山顶依旧阳光灿烂。

  编辑:孙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