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紧邻豫南淮河岸边,民风淳朴,邻里之间谁家锅里冒个“油珠子”,都是你想着我,我惦记着你。谁家来了客人,我请你作陪,你邀我入座,情意浓密到几乎不分彼此。
贫穷是那个年代的共同特征,泥巴墙、茅草屋、土坯床基本上是各个农户的标配。平时家里若不是来了客人,很少能见到荤腥。老家有个不是约定俗成的待人之道:来了女客包饺子,来了男客备酒肉。一旦哪家来了客人,再穷,也要到集市上赊二斤肉,置备一些平时不敢奢望的“金贵菜”,再杀一只家养的土鸡。如果不是逢集,家里来了“不速客”,在那个家家不通电,冰箱之类的家电听都没听过的年代,只有到相对殷实的人家借菜,什么干豆皮、炕小鱼、晒千张、鸡鸭蛋等,随后再想方偿还。有客来访,要是不往桌上端出几个菜,就显不出主人的热情和实诚。
常言道,邻居好是个宝。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他们都是好邻居,都是亲人。我家东邻的女主人,说话嗓门大,因娘家是淮河对面的罗山人,蛮腔特重,我们这些孩子就叫她“蛮大娘”,都喜欢学着她的蛮腔逗她,“大娘,你搞么事噻”,这时她就会破口大骂。她一骂,孩子们就一哄而散。“蛮大娘”嘴虽乖,可心肠特好,每次家里来了客人包饺子,她准会在没吃之前盛上满满一碗送到邻居家里,“一个人尝两个,看看有味不?”谁家若有个事需要人手,她总是慌前忙后,像自己的事一样。
西邻家的女主人姓黄,按辈分我们喊她舅奶,小时候在地主家做过丫鬟,吃过不少苦,一次挨了毒打之后,吓得跑到一片秫林(高粱地)里不敢回家,是舅爷一家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舅爷的老婆。舅奶善良实诚,也特别能干。我小时候,舅爷是生产队队长,家里殷实很多。人富多有客登门,家里来了尊贵的男客,父亲都在相邀作陪之列。有时候,舅奶还会送来一大瓦碗香喷喷的肉食,“让一个孩子尝两块。”说真的,能够见到一次荤腥,我们姊妹五个的口水早已流得老长老长。最忘不了,小时候因为偷煮一个鸭蛋,被父亲吊在树上痛打一顿后,赶出家门,听说舅奶上门哭着“唆啰”父亲:“你的心咋这么狠,咋能忍心?”当天母亲把我找回家。
当然,如果有一天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也会把开锅的饺子左右邻居各送一碗。小孩子护食,有时候害怕包的饺子不够吃,嘟囔着不让送,母亲就板着脸说:人家有好的给你送,你也得还人家个情,人不能吃独食,乡里乡亲是相互的!其实,母亲宁愿自己少吃点也要这样做。临近年关杀猪这天,母亲也会把煮好的肉、猪血之类,东邻送一碗,西邻送一钵。
缺衣少食的岁月里,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碗散发着香气的荤腥肉食,里面饱含着浓浓的情,裹挟着蜜蜜的意,邻里乡亲之间就是在这浓情蜜意里愈发热络,那个情一直暖到你的心里。
现今,饺子、肉食早已成为生活中的日常,甚至人们开始转向追求绿色清淡,然而,小时候邻里之间送饺子、送肉食的情景却怎么也忘却不了。
(作者单位:河南省正阳县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