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狩猎》以野外狩猎的场景为引子,暗喻在表面宁静祥和实则危机四伏的“人间猎场”。已届中年的卢卡斯,尽管有诸如与妻子离异、失去儿子监护权等失意之处,可他依然是一位充满爱心、幽默风趣的幼儿园教师,特别是对好友缇欧的小女儿卡拉呵护有加。没想到这竟然让卡拉对老师卢卡斯萌生了懵懂的爱恋,卢卡斯婉转地拒绝这位有着天使般面容的学生后,感觉受伤的卡拉便开始向幼儿园园长诬告卢卡斯性侵。
一个“从不说谎”的小女孩详细描述着遭受性侵的细节,不由得人们不信。随着调查深入,卢卡斯又受到了多名幼儿的性侵“指控”。卢卡斯因此成为全镇人围攻的“猎物”,司法程序、私下报复、公开殴打、学校解雇、好友决裂、女友猜疑都成为“围猎”的方式,他是性侵“野兽”的“标签”已经深深地印刻在小镇居民的心里。卢卡斯被保释回家不久,便看到爱犬被杀、儿子被打、窗户被砸,自己也遭到与此事毫不相干的超市店员的集体施暴;甚至在他因证据不足宣告无罪且与缇欧一家冰释前嫌后,仍有一颗冰冷的子弹从暗处朝他射来。狩猎的杀气如果已经蔓延,便将根深蒂固。
人性的黑暗不能激发,一旦激发便宛如“黑洞”,无情地吞噬着人类原本有限的智慧和脆弱的良知,大自然赐予和人类自创的一切乃至人类本身都难以摆脱惨遭围猎的风险。早熟的卡拉把卢卡斯当成了自己的“爱心猎物”。也许是遇到了平生第一个“爱心猎物”的抗拒,“小猎手”便吹响了报复的号角。当她在似醒非醒之间向父亲缇欧坦陈“他什么也没有干”时,所有人都不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误杀,是最悲情的狩猎,但谁又能保证卡拉“不小心”所犯的过错,不会在成年人身上重演?
法律绝非万能。法律未必能保障公平正义的完全实现,诱导卡拉作出被性侵回复的心理医生以及殴打马库斯、枪杀爱犬、背后放“冷枪”的行凶者,也许会因证据状况和法定标准等原因而永远得不到法律惩处;法律也未必能还原事实的本来面目,卢卡斯案因证据不足宣告无罪,法庭虽然没有认定他是一个“肮脏的人”,却无力洗脱他身上被人泼洒的“脏水”;法律未必能弥合所有的社会创伤,法律有着超越“丛林法则”的无比优越性,但未必能战胜和取代“丛林法则”。
也许,复仇原本就是人类的天性,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原罪。无论长幼、智愚、贫富、贵贱、男女,都逃不开“自私”二字,难免都会期望以自己的标准来丈量整个世界,一旦遭遇伤害,便容易产生不究原因、不计后果、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冲动,从而杀气腾腾地奔向“猎场”,直到回头已无岸!当满脸伤痕的卢卡斯在平安夜出现在教堂时,缇欧心怀忐忑。所幸,好友之间误会的阴霾,最终被真诚的力量驱散。当善良的卢卡斯又一次单独遇到了“陷害”过他的小卡拉,她依然对踩到地板上的格子线止步不前,两人目光对视,卢卡斯不计前嫌地抱起卡拉,两人像以往一样分工协作,卡拉留意线条,卢卡斯大胆前行。
《狩猎》并不是以大团圆的场景结束。丹麦导演的叙事风格就像北欧的天气一样内敛、高冷。最后一个场景,留给我们无尽悲叹与一线希望。卢卡斯听到枪响惊慌地望去,放冷枪者的身后射来刺眼的阳光,让人看不清猎手的面容,他可能只是众多自认为在惩恶扬善的狩猎者之一;当卢卡斯绝望地等待这场狩猎早点结束时,那位猎手却已悄然离开。不知这位猎手是于心不忍,还是幡然醒悟?还是这一枪原本便是毫无恶意?没有人可以自诩是公平正义的绝对主宰,更不要盲目自信“我才是真正的猎手”。
(作者单位:湖南省湘潭市人民检察院)